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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木堡之变中明军参战和伤亡人数究竟有多少

土木之变在明代历史上为一大事变,其影响之大自不待言。五十(余)万明朝大军毁于一旦,明朝实力大损,也似乎为不争的事实。这种印象可以从诸多通行的历史教材、辞典中得到证实。[1]兹仅举一例,《明史新编》言土木之变之后果:“英宗朱祁镇成了瓦剌军俘虏,明朝的五十万大军,就这样被王振几乎全部断送了,近百年积蓄起来的国力,受到了严重的削弱。”[2]

然而笔者在翻阅一些原始史料时,发觉这种流行的说法存在着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明军真的有五十万或五十余万之众吗?在土木之变中,明军真的是“全军覆没”了吗?下面就以所见史料相互参证而叙说之。

土木堡之变中明军参战和伤亡人数究竟有多少土木堡之变中明军参战和伤亡人数究竟有多少

在笔者所见史料中,记载土木之变其真其详者莫如李贤之《天顺日录》:“明日于土木驻营。宣府报至,遣成国公率五万兵迎之。勇而无谋,冒入鹞儿岭,胡寇于山两翼邀阻夹攻,杀之殆尽,遂乘胜至土木。明日巳时,合围大营,不敢行。八月十五日也,将午,人马一二日不饮水,渴极,掘井至二丈,深无泉。寇见不行,退围。速传令台营南行就水,行未三四里,寇复围,四面击之,竟无一人与斗,俱解甲去衣以待死,或奔营中,积叠如山。幸而胡人贪得利,不专于杀,二十余万人中伤居半,死者三之一,骡马亦二十余万,衣甲兵器尽为胡人所得,满载而还。自古胡人得中国之利未有盛于此举者,胡人亦自谓出于望外,况乘舆为其所获,其偶然哉?”[3]

李贤,字原德,宣德八年进士,授验封主事,正统中迁考功郎中,改文选。正统十四年“扈从北征,师覆脱还。”[4]英宗复位,命贤兼翰林学士,入直文渊阁。自此,李贤“以受知人主,所言无不尽”,[5]对明代中期政治的改良颇为有力。李贤不仅亲历土木其事,而且还以一位以国事为重的官员的面貌活跃于政治舞台上。他在英宗亲征之前曾与同僚一起劝说吏部尚书王直率群臣上章留驾;[6]在行军途中,又与一些御史谋划击杀王振,制止亲征,使英宗安全返回北京。[7]在李贤对土木之变的观察中,这种热忱的历事者的背景所具有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我们可以使用其他史料对李贤所记史实的可信度加以检测。

作为土木之变的现场目击者,李贤记载八月十五日土木之败时说:明军“竟无一人与斗,俱解甲去衣以待死,或奔营中,积叠如山”。这是一幅不战而败的图景;在杀戮面前,明军竟连一丝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其士气之低落,可想而知。而时人李实(景泰中曾出使瓦剌)却说:“十五日,至土木。也先人马四围,大战,大军倒戈,自相蹂践,虏遂大肆杀戮,邀留上驾。”[8]自后明代文臣亦多谓“尝交战而失利”,[9]也许是掩盖明军之无能吧。两种说法,哪种真实?

实际上,明军在土木之变中所表现出来的胆怯连蒙古人也大为惊讶,曾经询问明朝使者杨善:“土木之役,六师何怯也?”[10]杨善支吾了事。明代中叶,陆容经过土木(墓),曾访询老兵当日情事云:“甲午北征,归自宣府,过土墓,尝询问己巳车驾蒙尘事。有老百户云:‘初,大军出关,以此地有水草之利,因以安营建牙。初忽有枭集其上,人心疑之。且此山旧有泉一道,流入浑河,未尝干澀,至此适涸,乃议移营近浑河以就水。敌遥见军马移动,遂群譟而冲至。未及交兵,我师颠顿,莫能为计,相与枕籍于胡马蹴踏之余矣。……’……近见翰林文臣叙此事,谓尝交战而失利,盖知之未真。”[11]

由此可见,李贤所记内容当是真实可信的。

根据李贤的记述,我们可以推测明英宗所率亲征军的实际人数。在八月十五日大溃败之前,亲征军与瓦剌曾有两次战斗,即恭顺侯吴克忠和随后成国公朱勇的拒敌,皆以败殁终。[12]吴克忠所领军队为殿后军,其数不详。以情度之,当不超过后之所派朱勇军队的数量。朱勇所领明军数字诸书记载不一,有作三万、四万者,而李贤记为“五万”,今以此为准。[13]要之,两次拒战军队的人数在六万至八万之间,似乎不为大误。

李贤记八月十五日土木之败时明军为“二十余万人”,合前数则亲征军总人数大约为三十万左右,这个数字要远远小于流传已久的五十万之数。正德年间,武宗游兴无度,大臣蒋冕谏其北巡,疏中有言:“曩睿皇帝北征,六军官属近三十万,犹且陷于土木。”[14]就此观之,则明英宗所领亲征军人数当在三十万之内,而不会超过此数。

对于这个估计数,我们可以从《正统临戎录中》得到佐证。这份史料出自哈铭(杨铭)的叙述。哈铭原为明朝出使瓦剌的使臣,留于瓦剌,英宗被俘后,也先命其随侍英宗。后随英宗南归,以功次第升至锦衣卫指挥使,世袭。

根据这份史料,英宗被俘后,蒙古将士乃公等人要杀掉他,而伯颜帖木儿阻止了他们,说:“数万的人马,着刀的,着箭的,躧死的,压死的。皇帝身上,怎么箭也不曾伤他?刀也不曾杀他?怎么人也不躧着他?他的洪福还高,还在裹。”[15]这里显说八月十五日土木之变中明军死亡人数为“数万”,与李贤所记二十余万人中“死者三之一”是相一致的。

另外,根据《正统临戎录》,英宗被俘后,也先曾来帐殿看望他,对他说:“臣宰听见说,前番营裹皇帝领出来大小四十万人,天地的怪怒上,皇帝上都不得济,你如今只得了哈铭的济了”。[16]“大小四十万人”,出自敌国之口,显得可信。古代中国,征战者往往夸张实力以壮声威,此其惯例。这个“大小四十万人”与刘定之所记“官军私属共五十余万人”[17]只能视为这种惯例的应用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说,四十万、五十万之说也许不算错;但就求真的原则而言,应当以考实近三十万之数为佳。

我们还可以就当初出兵时情形来看。史载:“命下,二日即行,事出仓卒,举朝震骇。”[18]李贤记载:“明日驾出,总兵官以下亦弗预知,军士俱无备,文武大臣皆匆匆失措而随之。天时、人事极不顺。”[19]以仓促之命齐集五十万大军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就此而言,近三十万之数是合乎情理的。

在考订了明朝亲征军总人数为近三十万之后,我们可以考虑土木之变中明军受损之情形了。

据李贤所记,在八月十五日土木溃败中,死亡人数为二十万人中的三分之一,即仅数万人,而伤者居半,即十万人左右;考虑到前两次吴克忠、朱勇之败,则明朝亲征军在1449年的大事变中死者为十余万人,伤者为十余万人,二者合之当占总数的三分之二强一点儿,亦即二十余万人。一些史著过分夸大八月十五日土木之败中明军死亡人数是不准确的。[20]

因为不仅明军总数只有三十万不到,在两次分兵之后到达土木的人数仅有二十余万,而且瓦剌兵因贪图珍宝的关系而不专于杀人,所以明军的死亡人数不会有“数十万”之多。李贤说:“幸而胡人贪得利,不专于杀”,而明朝士兵则“脱衣甲而走”,逃命要紧。[21]刘定之也记载:“文武军吏免者,蓬首赤身踰山谷,连日饥饿得达关。虏举我辎重,惟取金银珠宝贵细者。”[22]可见明军逃回来的人当有不少,仍可为明廷所用。明廷特地下令安抚逃回军士,以备守卫。

《明实录》记载:“令谕各营大小把总管队官……即将所领官军回到京者一一开报,以凭给赏。果有阵亡及被伤成残疾者,令弟男子侄袭替。其无伤者仍旧操练。每人再给赏银二两,布二匹。时驾陷,官军脱回者尚众,人怀疑惧,不敢报官,故有是令。”[23]诚如袁彬在大同城下喊话时所言,瓦剌在土木“杀散”了明朝军队,而非围歼了明军。[24]“杀散”与“围歼”,其间含义的轻重不言而明。1449年明朝皇帝率领的亲征军人数不到三十万,在土木为瓦剌军杀散,死伤二十余万,皇帝被俘。在谈及土木之变对明朝历史的影响时,这将是使之值得重新考虑的一个基本要素。[25]

[1]翦伯赞主编《中国史纲要》,中册,页185,人民出版社,1963年;张传玺主编《中国古代史纲(下)》,页348-349,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朱绍侯主编《中国古代史(下)》,页157,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杨国桢、陈支平著《明史新编》,页145-146,人民出版社,1993年;中国历史大辞典明史编纂委员会编《中国历史大辞典·明史卷》,页16-17,上海辞书出版社,1995年;

[2]《明史新编》,页146。

[3]李贤《天顺日录》,载邓士龍辑《国朝典故》,卷48页1146,许大龄、王天有点校,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

[4]《明史》,卷176页4673,中华书局,1974年。

[5]《明史》,卷176页4677。

[6]《天顺日录》,载《国朝典故》,卷48页1145;《明史》,卷169页4538。

[7]《天顺日录》,载《国朝典故》,卷48页1146。

[8]李实《李侍郎使北录》,载《国朝典故》,卷29页462。

[9]陆容《菽园杂记》,卷4页44,中华书局

[10]《明史》,卷171页4565;又《天顺日录》:“向日土木之围,南朝兵何故脱衣甲而走?”见《国朝典故》,卷48页1147。就不战而败这一点而言,以“土木之战”来称呼这一事件是不确切的。

[11]《菽园杂记》,卷4页44。

[12]《明史》,卷328页8500。

[13]作三万者,如刘定之《否泰录》,载《国朝典故》,卷30页478。作四万者,如谈迁《国榷》,卷27页1774,古籍出版社,1958年;

[14]《明史》,卷190页5043

[15]杨铭《正统临戎录》,载《国朝典故》,卷28页443。

[16]《正统临戎录》,载《国朝典故》,卷28页451。

[17]《否泰录》,载《国朝典故》,卷130页478。刘定之虽称《否泰录》取自目击耳闻,兼及《奉使录》和《袁彬传》,具载国家大务,然于土木一节不如李贤所记来得真切。

[18]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卷32页472,中华书局,1977年。

[19]《天顺日录》,载《国朝典故》,卷48页1145。

[20]如《明史》,卷10页139言:“壬戌,师溃,死者数十万。”牟复礼亦在《1449年的土木之变》一文中说:“明军中大概有25万人被杀;其余的人逃跑了,许多人受了伤,还有一些人挣扎着回到了北京,也有一些人被俘了。”见小弗兰克·A·基尔曼和费正清编《ChineseWaysinWarfare》,页263,坎布里奇,1974年。

[21]《天顺日录》,载《国朝典故》,卷48页1146-1147。[22]《否泰录》,载《国朝典故》,卷30页478。[23]《明英宗实录》,卷18页3518-3519。[24]尹直《謇斋琐缀录》五,载《国朝典故》,卷57页1300:“皇帝在土木时,军马尽被也先杀散了”。[25]从这种考订出发,可以推测土木之变的影响并不真正在于国力上的受损,而更多的是对明人心理上的打击。这一意义当专文论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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