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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善因虐待儿子被废后,努尔哈赤发明八王议政

天命七年(1622)三月初三,努尔哈赤颁布了一道汗谕。这道汗谕虽然事关政治改革,但贝勒和大臣们却读出了大汗隐藏已久的心事。

当天朝会时,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托、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多尔衮八和硕贝勒问努尔哈赤:

“天子之政,何以平定?天福何以永存?”

潜台词是说,您老人家百年后,安排谁来接您的班呢?

努尔哈赤显然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他告诉子侄们,不能选性格太强的人继承我的汗位,否则他会自恃强力冒犯上天。一个人再有见识,也不如集思广益好,“尔等八子为八王,若八子共议,可以无失矣”。

努尔哈赤宣布,今后实行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制度,不允许出现寡头一手遮天的恶政。

这些年来,随着政权的建立和发展,一丝苦恼占据了努尔哈赤的心,排解不掉,挥之不去,如同塞外经年不化的积雪,越积越深,凝结成冰,让他感到彻体严寒。

“日月掷人去,忽忽催人老。”随着时光的流逝,努尔哈赤明显感到力不从心。这苦恼又爬上了额头和发际,积郁已久,竟炼化成锋利的政治清洗之刀,一次次挥向身边的亲人和近臣。

努尔哈赤宣布完毕后,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权力交接这件大事,关乎汗国的存亡,自己不经意的举动,往往就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他只能将心事憋在心里,让它蚕食着自己的心,这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悲凉和寂寞。

贝勒和大臣们从努尔哈赤舒展的眉头上,终于明白了大汗的心事。萦绕在努尔哈赤心头并使之苦恼的,是如何处置这座江山的问题。

这么大一个家业托付给谁,事关千秋万代,努尔哈赤不可能不苦恼。

即使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努尔哈赤也是一个顶级CEO。他把女真人和部分蒙古人、汉人和奴隶,分成八个部分,用八种颜色的旗子区分,成为国家的统治基础——八旗。

八旗是政治、经济、军事合一的控制管理组织系统。

努尔哈赤是大汗,对八旗拥有百分百的股权。虽然子侄充任各旗旗主,享有本旗的军政大权,但不过是打工仔。他们只拥有爵位、财产、属员的使用权,产权却完全归大汗支配,说给就给,说收就收,毫无障碍。

努尔哈赤对政权的绝对控制,依靠一套伪民主的议政班子。

在后金国建立前,由于子侄们还没有成熟,班子成员五湖四海,主要是费英东、额亦都、扈尔汉、何和礼、安费扬古五大臣,政权就如同一个集体企业,领导层都有一定比例的股份;

后金国建立后,元老们逐渐被安排到二线,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四大贝勒走上前台,政权就演变成为家族企业。

其实无论是集体分股,还是家族持股,都是努尔哈赤牵总抓纲,一股独大。

女真部落酋长权力的交接,一般采取兄终弟及或父没子继的方式。创业之初,努尔哈赤的子侄还小,外出打仗靠的都是亲兄弟。随着家业逐渐扩大,努尔哈赤私心越来越重,兄弟们也想分一杯羹。

利益分配用刀子解决问题,就拉开了第一次政治清洗的帷幕。

万历三十九年(1611),努尔哈赤将“有战功,得众心”的亲弟弟舒尔哈齐囚死,摆平了最有威胁的竞争对手,排除了兄终弟及的可能性,将旁落的权力股份,完全收入个人囊中。

代善因虐待儿子被废后,努尔哈赤发明八王议政代善因虐待儿子被废后,努尔哈赤发明八王议政

所谓的万岁,不过是用来忽悠人的。这么大个家业,总是要留给子孙后代。囚死舒尔哈齐后,努尔哈赤开始考虑接班人问题。

十几个儿子到底给谁呢?

自古讲究立长不立贤,努尔哈赤也逃脱不了这个怪圈。万历四十年(1612),他命长子褚英执政。然而,这一做法招来了麻烦,对汗位抱有幻想的元老们不接受,实力逐渐强大的四大贝勒也不答应,双方之间势如水火,你死我活。为了维护最高领导层的团结,努尔哈赤不得不杀掉褚英。

第一次挑选接班人失败后,努尔哈赤陷人了苦恼中。他万万没有想到,打江山易,守江山难,选接班人更是难上加难。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再次选择了父业子承,将目光投向了次子代善。

天命五年(1620)九月,后金汗国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废太子案。

第一位太子褚英被杀之后,代善因年长成为大贝勒。代善在努尔哈赤十五个儿子中,最有才干,军功也最显赫,并且统领八旗中的正红、镶红两旗,很受父汗的青睐。

考虑到褚英死后代善已是长子,而且作战勇敢,富于谋略,性格宽厚,努尔哈赤正式将其册立为太子。

褚英和代善的共同点是都是军功显赫,不同点就是两人性格迥异。

努尔哈赤认为,以待人宽厚的代善取代心胸狭窄的褚英,就能顺利地解决继承人问题。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代善也出了差错。

天命五年(1620)三月二十五日,努尔哈赤的妹妹代因扎向努尔哈赤打小报告:

大妃富察氏曾两次做好饭食送给太子代善,代善笑纳了;也曾送给四贝勒皇太极,皇太极没有受用。大妃每天三番两次派人去代善府,可能有密谋,而且她本人也曾深夜出宫两三次。

努尔哈赤连忙召集扈尔汉、额尔德尼、雅逊、蒙哈图,组成四人专案组调查此事。经认真查证,代因扎所告属实。

这是一个惊天的大丑闻,努尔哈赤鼻子都气歪了。

代善生于1583年,时年三十七周岁。富察氏在代善之母去世后,晋升为大妃,当时三十岁出头。

代善和大妃虽无血缘关系,却有母子之名。自己的儿子和大妃有私情,丑闻蔓延到了自己的床笫间,努尔哈赤恼羞成怒。可这毕竟是自己家的丑闻,如果传扬出去,势必影响汗室的形象。

努尔哈赤压住自己的怒火,他亲自出面解释:

我曾经说过,百年之后,未成年的儿子和大妃,交托给接班人代善照顾。

所以,太子和大妃走得近些,完全在情理之中。努尔哈赤虽然如此为代善开脱,但厌恶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

不久,又一轮“拉链门”丑闻向代善袭来。

代因扎又向努尔哈赤报告说,每当在大汗家举行宴会或召开会议时,大妃总是披金挂银,拿媚眼斜视代善,频送秋波。贝勒和大臣们害怕代善和大妃报复,都敢怒不敢言。厌恶的种子,终于在努尔哈赤的胸膛破土而出。

在自己有生之年,代善竟然如此狂悖,大逆不道,有悖人伦,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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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代善并不具备人主的资格。

努尔哈赤明白,如果就此杀掉大妃,罢黜代善,无疑是告诉天下人,大妃和太子确有奸情,这显然属于不打自招。同时,轻言杀罢,也会引发政治地震。他所能做的就是寻找借口,徐徐图之。

富察氏平时喜欢占点儿小便宜。

对于妻子的经济问题,努尔哈赤平时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情案发后,他派人仔细查证,“乃以大福晋窃藏绸缎、蟒缎、金银财物甚多为辞”,用腐败的名义,定了大妃的罪。

考虑到生养的孩子还没成年,只是将富察氏休离,并没有杀她。

代善和富察氏只有私情嫌疑,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们有男女关系,如果废立,证据不足,无法服众。

所以,努尔哈赤没有立即处理代善。假如代善从此能够检点自身,谨小慎微,他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没有料到,半年之后,又发生了虐子案,代善从此被打入政治冷宫。

真正将太子代善掀下马的直接导火索就是虐子案。

九月初三,代善前妻之子硕托、岳托和阿敏之弟斋桑古等,打算叛逃大明,被人告发后幽禁。

努尔哈赤细查之下,原来是代善听信继妻谗言,迫害硕托,致使他出此下策。事发之后,代善不但不检讨,还五六次跪在努尔哈赤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

如果是听信谗言虐待硕托,子是父非,则杀继妻;如果是儿子悖乱,则亲手刃之。言下之意,硕托大逆不道,必除之而后快。

代善没有想到,父汗并没听信自己的誓言。

努尔哈赤一边将硕托调到自己旗下保护起来,一边暗中调查其受虐之事。经过调查,他发现硕托、岳托所领有的属户,比代善与继妻所生孩子的少而差。

面对努尔哈赤的质问,代善不但不认错,反而再次听信枕边风,诬说硕托与自己的小妾私通,另外一个小妾喀勒珠可以作证。

代善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拨动了父汗最敏感的隐痛。选择代善做接班人,就是因为他为人宽厚。而今他听信继妻谗言,虐待亲子,心胸狭窄,与褚英何异?

他完全忽略了努尔哈赤的用心。

努尔哈赤心里掠过一阵悲凉,自己早年被继母虐待的情景涌上心头。他召集贝勒大臣,当众责骂代善,你也是我前妻所生,怎么不想想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为什么听信继妻的话,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莽古尔泰火上浇油,趁机弹劾代善说,我们这些贝勒大臣,都对兄嫂畏之如虎。

努尔哈赤亲自审问喀勒珠,同时找来硕托之妻等二十人问话。喀勒珠承认是受代善继妻指使作伪证。

盛怒之下,努尔哈赤痛骂代善:

欲杀亲子、诸弟之人,哪有资格当一国之君,执掌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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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宣布废黜太子之位。

虽然虐子案导致代善罢储,但了解后金汗国政局的人都知道,该案只不过是一桶油,真正点燃废太子事件的火种,是半年前的私情案。

代善显然没有意识到,在政治旋涡中,必须力求洁身自好,私生活方面的任何不检点,都会成为政敌攻击的软肋,断送自己的政治生命,甚至会带来灭顶之灾。

是谁发起了对代善的攻击?代善本人心知肚明,只是他无力反击。

接班人两次指定两次失败,努尔哈赤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权力就像一块肥肉,一旦给了一只狼,群狼立即就把这只狼当做敌人,群起而攻之。

要想避免相互厮咬,只能采取平均主义。

指定继承人的途径走进了死胡同,他不得不改变旧有思路,探索新的权力交接方法,这就是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

努尔哈赤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希望借助这种制度,既能将权力股份牢牢控制在家族手中,又能避免因为分配不均引起的血腥争夺。

其实早在废除代善的接班人选时,努尔哈赤已开始构想蓝图。天命六年(1621),他还犹豫不决。努尔哈赤私下里向从弟阿敦征求意见,问他谁可以做接班人。

对汗权怀有私心的阿敦说,皇太极是众望所归。

推荐了皇太极后,他又向代善走风漏气,说皇太极等人要杀他。阿敦此举,把四大贝勒和众小贝勒都卷入争夺战中。为避免子侄内讧,败政权于萌芽,心思疲惫的努尔哈赤,下决心推行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

要想顺利通过权力的战场,必须扫除阻碍前进的地雷。

努尔哈赤开始了他的第二次政治清洗。天命六年(1621),他先是囚禁了挑拨是非的阿敦,又冤禁了与四大贝勒平起平坐的义子扈尔汉,彻底消除了汗权的潜在威胁者。天命七年(1622),他颁布汗谕,实施新政。

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制度看似复杂,其实就是一句话,即汗国所有军政要务由八和硕贝勒共同商议裁处,大汗或贝勒不能单独行使政治、军事、外交、司法、人事权力。

其核心理念是八和硕贝勒能够罢立大汗,如果大汗独断专横,“不行善道”,可以“强行换之”。

共治制花费了努尔哈赤不少心思。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就是让大汗与八和硕贝勒以及八和硕贝勒之间相互牵制。共治制的出台,标志着后金汗国的政治体制,由家长专权向八王分权过渡,这在客观上避免了权力内讧。

这是一个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决定。小贝勒们忽然有了与四大贝勒平起平坐的资格,自然是异常兴奋。四大贝勒却耿耿于怀,欲罢不能,嗣位争夺战转入地下。

努尔哈赤决定杀鸡给猴看,开始了他的第三次政治清洗。

天命七年(1622),他诸杀了第一文官额尔德尼;天命八年(1623),又重惩女婿乌尔古岱,将争夺汗位的瓢暂时按在水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从天命六年到天命十年的五年间,努尔哈赤没有外出逐鹿,他关起门来一门心思处理家务。

经过几轮政治打击,各股力量此消彼长,后金汗国迎来了最高领导层的平衡稳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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