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第一个登上《时代》杂志封面的中国人

他曾被称为"北洋战神"，从小小副官到孚威上将军只用了八年，他曾被列强与社会名流同时看好，认为可以结束军阀混战，但区区四年又从巅峰坠落，他曾因支持五次被称为爱国将军，但不久之后又将屠刀挥向工人。

吴佩孚，第一个登上《时代》杂志封面的中国人，被称为biggestmaninChina，他二十二岁考上秀才，二十四岁参军，以军事起家，却是因为爱国言论成名，被舆论吹捧为爱国将军。

他曾高喊保护劳工与劳工神圣，被李大钊、蔡元培、胡适等人视为结束乱世的希望，苏俄政府对他的评价甚至高于孙中山。但他最终却悍然发动二期惨案，屠杀大量工人。

他的去世也是一桩历史悬案，因病去世，因不肯投靠日本人而遭报复，害怕他投日而被蒋介石暗杀，时至今日都是众说纷纭。吴佩孚究竟是爱国将军？还是自立的军阀，为什么李大钊、蔡元培等人为支持他组建的政府，吴佩孚与日本的关系又究竟如何？

我就来聊聊我眼中真实的吴佩孚。1874年，吴佩孚出生于山东蓬莱，和北洋多数军阀类似，吴佩孚的家庭条件非常糟糕，父亲很早过世，全家人都要靠母亲经营一个小杂货摊过日子。他六岁进入读书，读书，二十二岁考上秀才，但第二年就因为得罪人被革除功名，然后跑路北京，靠给人写字算命过日子了。

一阵子后，吴佩孚终于放下了读书人的尊严，为了五斗米当兵去了。因为有一定文化水平，又被推荐去了李鸿章创办的开平随营武备学堂，也就是保定军校的前身学习。只可惜书念到一半，八国联军打了进来，攻陷大沽口，烧掉了学校，吴佩孚只能回去继续当兵。

不久后，他的部队并入袁世凯的新建陆军。袁大人当时的头衔是钦差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这支新建陆军，也就是后来的北洋陆军。

1903年，袁世凯设立了一批军事学堂，教一些近代军事知识，这为后来葬送掉北洋政府的国民党培训了不少军事人才。没能在武备学堂毕业的吴佩孚又进入了测绘学堂念书，并在第二年以全班第一的优秀成绩毕业。

同样是在这一年，日俄战争爆发，清政府采取了袁世凯局外中立的政策，表面中立，暗中帮助日本，试图通过浑水摸鱼来保住东三省。为了帮助日本，袁世凯甚至同意成立一只倭人侦查队受日本人差遣，在中国的领土上刺探俄国人的情报。

这个时候，测绘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吴佩孚就派上了用场。从记录来看，吴佩孚这项工作干得很好，很受日本人喜欢，后来还替日本人编写了中日混合密探对组织计划以及密探对办事细则等文件，被日本同事亲切地称呼为“慢慢来，有法子先生”。

日俄战争末期，吴佩孚不小心被俄国逮捕，在押送到哈尔滨途中跳车逃跑，据说中途还给当时的俄国大臣库罗帕特金当过仆人。1903年，吴佩孚在北洋第三镇当营长，顶头上司就是后来的直系领袖，大军阀曹锟、曹三爷。

十年后，袁世凯称帝，云南蔡锷发动护国运动，武力反对袁世凯政府。当时还只是一个旅长的吴佩孚因为对抗蔡锷有功，被袁世凯加封为陆军中将。

很快，袁世凯去世，北洋军阀张勋带着辫子军跑回紫金城，想要恢复大清朝，被直系军阀和皖系军阀联手掐灭。张勋完蛋后，直系和皖系进行了分赃活动。知名喜剧表演艺术家冯巩先生的曾祖父、时任直系军阀首领冯国璋当上了总统，管系军阀领袖段祺瑞担任实权的国务总理，北洋政府进入了直皖两派联合执政的时期。

但军阀是一种永远只会为自己抢夺利益的动物，对于他们来说，世界上就没有均匀分配这四个字，只要胜利的果实没有全部归我，那就是分配不均。于是，直系和皖系很快就开始撕逼。

1918年，以吴佩孚为首的直系军阀经过苦战攻克衡阳。在吴佩孚看来，湖南是我打下来的，湖南督军就该我来当，但这个位置却被皖系领袖段祺瑞送给了自己的爱将张敬尧。对此，段祺瑞的说法是，吴佩孚想当湖南督军可以，那就要把直系控制的湖北省让给张敬尧，再把曹锟的河北让给段祺瑞的心腹徐树铮。

一串倒腾下来，直系军阀一算，自己居然还丢掉了湖北和直立两个重镇。于是冯国璋、曹锟等人震怒，仗是你段祺瑞一定要打得。上战场，都是我直系的军队，分赃的时候居然一点都不想着我们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拿我寻开心的？

当时北洋政府还在与孙中山南方政府开战，但是前线的吴佩孚，曹锟，王成斌，还有著名诗人张宗昌等直系军阀全部找医生给自己开了假条，请病假了。随后，吴佩孚还公开通电说，中央政府悟体，肖小坚持武力得陇望蜀，还将提议和的人视为牟利，一心想要消灭西南各省。难道这些地方不是中国领土吗？难道西南人民不是中国人吗？

当时民国已经建立七年，几乎没有哪个月不打仗。吴佩孚的发言顺应了民众对和平的渴望，于是引爆了舆论。不少媒体称赞说，这份电报标志着吴佩孚从沈阳军人变成了一个国家军人，当时还只是区区一个师长的吴佩孚，凭借这一系列电文，成功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全国性的意见领袖，一个超级大腕儿。

在这一年底，德国战败，一战结束，巴黎和会召开了，日本侵占山东，段祺瑞政府无能为力，直接引发了五四运动。作为舆论场上的大兵以及利益相关的山东人，本来就以反对段祺瑞政府出名的吴佩孚，不断公开大骂段祺瑞政府亲日，出卖国家利益，还极力宣传说就应该和日本人在干上一仗，气得知名大军阀头子段祺瑞暴跳如雷。反过来攻击吴佩孚，批评政府这是武人干政。

随着直、皖矛盾不断激化，吴佩孚宣布从湖北返回。1920年7月14日，直皖两军在北京外围正式开战，直皖战争爆发。而此前一直待在关外看热闹的奉系军阀张作霖突然宣布要入关来给直系帮帮场子，皖系的主力不到五天就被吴佩孚消灭。

随后段祺瑞辞职跑路，北洋政府又进入了直系、奉系联合的时代。但直系与奉系很快也因为利益分配不均打了起来。1921年12月，在张作霖的支持下，倾向奉系与日本的梁士詒当上了内阁总理。吴佩孚联合六省军阀公开发电文，攻击梁士詒政府卖国。

四个月后，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1922年4月29日，奉军12万人进入山海关，浩浩荡荡，结果还是五天时间就被吴佩孚打了回去，张作霖逃回关外，北洋政府又进入了直系独霸的时代。

吴佩孚与曹锟之间一直是一种互相利用但大体上也互相信任的关系。吴佩孚在北洋系统内资历不深，必须要借助曹锟曹三爷的招牌才能服众，而曹锟本来就是个织席贩履之徒，政治与军事水平都不高，作为一个老军阀，口碑也不咋地，全靠自己的北洋元老身份过日子，也需要水平和形象俱佳的吴佩孚来替自己当一个能打仗的形象代言人。

因此，只要吴佩孚维持对曹锟的尊重，曹锟就能忍受吴佩孚以直系二号人物的身份活动。我曾经讲到过，蔡元培是国民党元老，但却一度在孙中山与吴佩孚之间选择了后者。这个军阀当时与蔡元培想法类似的人其实不少。

吴佩孚：第一个登上《时代》杂志封面的中国人

原因也不难理解，当时中华民国已经建立了十年，但是染指过最高权力的人分别是袁世凯，段祺瑞，黎元洪，张勋，冯国璋，徐世昌以及张作霖，内阁更是换过许多届。这里面有的人想自己当皇帝，有的人想复辟大清的皇帝，剩下的要么勾结外国势力，要么纯粹凑数没有实权。

相比较之下，曾经在五四时期高喊过劳工神圣与劳工万岁，指责过段祺瑞政府勾结外国人并且擅长带兵打仗的吴佩孚，他看起来简直就是唐宗宋祖附体，秦皇汉武在世。因此，与其支持在军事上一败再败的孙中山能够打进北京城，不如真的指望吴佩孚能当个好总统。

1922年5月14日，随着直系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大胜，蔡元培领衔发表了我们的政治主张，参与联名的人包括李大钊、胡适、梁漱溟、朱金龙、王宠惠等文化与政治界名流，主张要恢复袁世凯称帝前的国会局势。昌河、孙中山南北两个总统同时下台，南北政府议和，重新制定宪法，并且裁撤军队。

这对中国来说不一定是个好事情，但对于吴佩孚来说，那可真是好极了。解决掉一个北洋元老徐世昌，捧出来一个凑数的黎元洪，再让孙中山失去共和大义这杆旗帜，简直就是一箭三雕。因此，他和曹锟积极配合，最终推出了外交官王宠惠为首所谓的好人内阁。

当时认为吴佩孚大有前途，决定要大力支持他的，甚至还有苏联政府。为了反对日本扶持的张柏林，俄国报纸写了不少文章赞扬吴佩孚，认为他在中国革命中有重大历史作用，是一个反帝反封建的大英雄。苏俄驻华全权代表还大力推动孙中山与吴佩孚联合，他还给不肯见他的吴佩孚写信说，“俄国人民一直密切地注视着您，您将哲学家的深思熟虑与政治家的老练果断以及军事家的天才战略智慧集于一身。如果能同您本人见面，那我将感到不胜荣幸。”

但军阀始终是一个要为自己不断索求更多利益的动物，如果没有别的派系能够攻击，那就搞窝里斗，自己创造一个敌人出来。为了压制吴佩孚，曹锟逮捕了财政部部长罗文干，强迫王宠惠下台，好人内阁结束，享年两个月零六天。而无法与曹锟决裂的吴佩孚为了扩大势力，只能继续选择与孙中山作战，从孙中山那里抢地盘。

1923年2月1日，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京汉铁路16个大战的工会决定联合建立一个总工会，但被吴佩孚派军警禁止。因为铁路收入是吴佩孚主要经济来源，吴佩孚一贯标榜自己不搜刮民脂民膏，不贪污腐败，也不贩卖鸦片战。

但是战争是一个烧钱的运动，吴佩孚总得有地方弄钱。根据资料来看，吴佩孚当时每年单单给自己的军队发工资就要1658万元，京汉铁路的工人去年就已经通过要求工资每个月涨三块钱，一年就让吴佩孚损失了70多万。

现在这群泥腿子还想要再建立总工会，还想要每周能休息，不同意还要再搞罢工，吴佩孚当然不能忍。2月7日，曾经高喊过保护劳工的吴佩孚举起屠刀，屠杀了50多个罢工的工人，史称二期好人内阁失败。二期惨案发生，让吴佩孚声望一落千丈。

于是，1924年张作霖卷土重来，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吴佩孚亲自跑到山海关督战，但关键时刻，直系另一派系的冯玉祥倒戈，杀回北京，软禁曹锟。顺便还出于个人信仰，到紫禁城赶走了宣统皇帝，在直系、皖系与冯玉祥三方势力的打击下，吴佩孚主力覆灭，最终带着2000残兵在天津坐上轮船，从海上一直跑到湖南洞庭湖，依靠肖耀南、孙传芳等直系后辈军阀的帮助，才算没有彻底完蛋了。

一年多以后，1926年，吴佩孚给自己封了个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的头衔，借着冯玉祥与张作霖的矛盾，再次出山，趁乱捞点好处，拿下了湖南与湖北两省地盘，又当上了大帅。

但是这一年国共合作下的国民革命，开始北伐了。说“运输大队长”军事水平不行，那只是相对而言。20年后被另一个人捶到跑路台湾的蒋介石在当时对付这群老军阀完全就是摧枯拉朽。孙传芳本来想让吴佩孚和蒋介石两败俱伤，但没想到北洋战神吴大帅瞬间崩溃。随后张作霖又想看着孙传芳和蒋介石两败俱伤，但没想到孙传芳也一样瞬间崩溃，最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人能够求援了，只好坐火车逃到关外，结果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

吴佩孚从巅峰滑落的时间是1927年前后，但他直到1939年才去世，死因是吴佩孚吃羊肉饺子的时候，碎骨肉卡牙缝导致了感染，拔掉了这颗牙后又不幸发炎，发炎又引起了发烧，最终导致败血症的趋势。但更多人愿意相信，吴佩孚是因为不肯像汪精卫那样投靠日本人，所以被日本人谋杀了。

918事变后，日本华北派遣军想要建立统一政府，作为华北地区总傀儡，用来抵消蒋介石以及重庆政府的影响力。日本人最初的想法是找曾经当过内阁总理的靳云鹏和唐绍仪，搭档组建傀儡政府，但这两个人一个出家当和尚装死。一个被军统特务预防性刺杀真死了，吴佩孚就成了日本唯一的选择。

吴佩孚一直坚持不入租界，不去外国，一向不喜欢外国人，但他虽然讨厌日本人，同样也讨厌退休生活。吴佩孚对金钱和女色的兴趣一般般，他喜欢的是讲排场，讲风头。他在洛阳当皇帝的时候，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开宴会，几十个人一起吃饭，各级政府官员汇报工作都要在餐桌上公开讨论，以此来展示自己的豪迈与无所畏惧，号称洛阳无机密。

后来被北伐军打败，跑到四川，沦落到要靠大名鼎鼎的袍哥军阀范绍增的庇护才能过日子，但吴佩孚住在地主大院里，还要给自己搞一个福威上将军，行辕门上还得挂上川滇黔湘陕讨贼联军总司令的杏黄色大帅旗，甚至还要保留完整的政府体制，设立政务、参谋、秘书、交际、军法、军需、军医和副官八个处，号称八大处。讲排场，是一个烧钱的爱好。

吴大帅晚年全靠到处要饭、拉赞助才能勉强维持的了生活。因此，虽然吴佩孚到死也没有真正投降日本，跟卖国心理也比较抵触，但一直对日本人维持了一种不主动、不拒绝也不负责的态度。你要愿意给我钱，那我要，你要愿意吹捧我，给我刷声望，那我配合，那你要我出来给你干活，对不起，你得多掏点钱。

吴佩孚选择在918事变后跑到日本人控制下的北平居住，一面始终没有真的投靠日本人，一面又一直和日本人保持接触，谈论自己出山以后的地位与待遇，就是出自这种心态。后来汪精卫主动投靠日本人，日本人的政策也曾单独扶植吴佩孚，变成了推动吴佩孚与汪合作。

吴佩孚还反复表示过愿意和汪精卫合作，说过不少类似今后与汪先生致合作一档，彼此礼让而行之类的话。直到后来汪精卫表示自己要当新政府的话事人，吴佩孚只能当个军队领袖，吴佩孚才又改口批评汪精卫投靠日本人。

吴佩孚真正的死因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太容易说清楚的事情，自己意外发炎患上败血症，这是一种说法，也有不少人相信他是被日本人谋杀。而后一种说法的出处是吴佩孚的妻子张佩兰以及当时只有十岁的孙子吴运乾他们描述说，当时日本军医要为吴佩孚做手术，在场的家人以及下属都坚决制止，但日本军医强行动手，一刀切破了吴佩孚的喉管。

蒋介石当然更喜欢后面那种说法，下令所有报纸都要按照这个说法来报道，同时还要把它过去恨得咬牙切齿的吴佩孚描述成一个爱国的象征，以此来攻击日本。

回头看吴佩孚的一生，他的出身虽然不高，但凭借他秀才的学历，放在北洋内群军阀中确实鹤立鸡群，说话做事都透露着一股我和他们不一样的气质。他曾经高喊出“反对战争”保护劳工”、“不入租界”，这些口号由此获得了巨大声望，但这些口号一旦真的触及到他自身的利益，他也会立刻展露出一个军阀本来的面目，坚持武力抵抗孙中山也好，发动二期惨案也好，都说明了吴佩孚始终还只是一个应该要被消灭的旧军阀。

为了博取名声，他愿意去喊一些别的军阀喊也不肯喊的口号，在不伤害他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他也愿意去做一些别的军阀打死也不肯干的事情。但在他的心中，始终还是他吴大帅第一，投坑曹三爷第二，民族如何、国家如何都只能在第三，而且占据的份额很小。

正是因为如此，他虽然号称“北洋战神”，中国最强者，但北伐一开始也立刻和其他旧军阀一起被历史的车轮瞬间碾平。相比较其他军阀，吴佩孚算得上是比较好的那个，但对于中国而言，没有吴佩孚这样的军阀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