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让收留李密并让位，李密却恩将仇报，导致瓦岗军离心离德而崩盘

看《资治通鉴》，读到李密杀翟让一节，真是感慨万千。感觉官场职场均是如此，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李密是北周名将李弼的曾孙，好读书，尤喜兵法，与杨玄感友善。大业九年（公元613年），李密随同杨玄感起兵反隋，兵败后被捕。押送途中，李密逃脱了。他先是投奔郝孝德，郝孝德不理睬他。又去投奔王薄，王薄也没觉得他是一个人才，不收留他。到处躲躲藏藏，连饭都吃不以上，只能剥树皮充饥。

到淮阳，李密改名换姓，当上了教书先生。后来，官府对他产生了怀疑，便去捉拿他，被他再次逃脱。于是去雍丘投奔当县官的妹夫丘君明。丘君明也不敢明着收留朝廷要犯，就将李密寄居在游侠王秀才家，王秀才将女儿嫁给了他。后来，丘君明的堂侄丘怀义向隋炀帝告密，隋炀帝让丘怀义拿着圣旨与梁郡通守杨汪收捕李密。杨汪遣兵包围了王秀才的家宅，恰逢李密外出不在家，又一次逃出生天。但是，妹夫丘君明和岳父王秀才都死于非命。

当时，群雄毕起，占山为王。在这些山大王中，翟让的实力算是比较强的。翟让本是东都洛阳的法曹，犯了死罪。狱吏黄君汉奇看他很骁勇，是一条好汉，就暗中放了他。逃离东都之后，翟让去瓦岗寨当了土匪，单雄信、徐世勣都投奔了他。徐世勣此时虽然只有十七岁，却表现得很有勇略，他对翟让说：“东郡于公与勣皆为乡里，人多相识，不宜侵掠。荥阳、梁郡，汴水所经，剽行舟、掠商旅，足以自资。”，在大家的经营之下，兵力很快就达到一万余人。

大业十二年，李密通过王伯当认识了翟让，投奔到瓦岗寨，为翟让出谋划策。在李密的筹划下，瓦岗军劝降了不少土匪小群体，翟让很高兴。李密于是劝翟让学刘邦、项羽。他说：“刘、项皆起布衣为帝王。今主昏于上，民怨于下，锐兵尽于辽东，和亲绝于突厥，方乃巡游扬、越，委弃东都，此亦刘、项奋起之会也。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马精锐，席卷二京，诛灭暴虐，隋氏不足亡也！”

翟让倒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很老实地说自己只是草寇而已，没有这么大的志向，更没有这么大的能力。看《资治通鉴》原文更好笑，翟让说：“吾侪群盗，旦夕偷生草间，君之言者，非吾所及也。”由此可见，翟让确实就是一个草莽英雄，没有什么志向，更没有什么心机。

当时有一首叫作《桃李章》的民谣：“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李玄英研读之后，认为桃与逃偕音，逃亡的李姓之人，会得天下。皇帝与皇后，迷转于扬州，不得返回洛阳。“勿浪语，谁道许”就是“密”的意思。连起来就是：逃亡中的李密将取代隋炀帝坐天下。解读完毕，李玄英就到翟让军中投奔了李密。同时期投奔李密的，还有李密以前的朋友房彦藻。看到那么多豪杰投奔李密，翟让心动了，但仍犹豫不决。

李玄英是不是《桃李章》的炮制者呢？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就像“大楚兴陈胜王”一样，也许就是李密和李玄英鼓捣出来的，一个是迷惑翟让，一个是给李密造势。

翟让收留李密并让位，李密却恩将仇报，导致瓦岗军离心离德而崩盘

翟让有个军师叫贾雄，通晓阴阳，翟让对他言听计从。李密与贾雄深交，让他以术数之道劝说翟让。翟让问他怎么样，贾雄说“吉不可言”。

贾雄又说，如果你老人家自立为王，恐怕未必能成功。如果拥立李密，那就百分之百妥了。翟让虽然头脑简单，倒也问了一句：按你所说，蒲山公李密完全可以自立为王，为什么要来投奔我呢？贾雄不知道从李密那里得了多少好处，他说：凡事都需相互成就。你老姓翟，翟者，泽也，李密是蒲山公，蒲非泽不生，所以李密首先要仰仗于你。于是，头脑简单的翟让就这样同意了。

这一段原文，一定要好好读一下，抄录如下：

有贾雄者，晓阴阳占候，为让军师，言无不用。密深结于雄，使之托术数以说让；雄许诺，怀之未发。会让召雄，告以密所言，问其可否，对曰：“吉不可言。”又曰：“公自立恐未必成，若立斯人，事无不济。”让曰：“如卿言，蒲山公当自立，何来从我？”对曰：“事有相因。所以来者，将军姓翟，翟者，泽也，蒲非泽不生，故须将军也。”让然之，与密情好日笃。

后来，翟让令李密别统一军，号薄山公营。李密治军号令严明，所得金宝都分给麾下，大家也乐意为李密效命。尽管他的士卒常常被翟让的士卒欺辱，但从来不敢报复，因为李密威约有素。

再后来，翟让对李密说，现在我们的粮食差不多够了，我想回瓦岗寨去。你要是不肯去，也可以，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们就此分手吧。于是，翟让率军往东走，李密率军往西走。李密到康城，劝降了几座城池，获得了不少辎重。翟让很快就后悔了，又引兵跟从李密。

之后，李密劝翟让取东都。《资治通鉴》原文是这么写的：

李密说翟让曰：“今东都空虚，兵不素练；越王冲幼，留守诸官政令不壹，士民离心。段达、元文都，暗而无谋。以仆料之，彼非将军之敌。若将军能用仆计，天下可指麾而定也。”乃遣其党裴叔方觇东都虚实，留守官司觉之，始为守御之备，且驰表告江都。密谓让曰：“事势如此，不可不发。兵法曰：‘先则制于己，后则制于人。’今百姓饥馑，洛口仓多积粟，去都百里有馀，将军若亲帅大众，轻行掩袭，彼远未能救，又先无豫备，取之如拾遗耳。比其闻知，吾已获之，发粟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百万之众，一朝可集，枕威养锐，以逸待劳。纵彼能来，吾有备矣。然后檄召四方，引贤豪而资计策，选骁悍而授兵柄，除亡隋之社稷，布将军之政令，岂不盛哉！”

让曰：“此英雄之略，非仆所堪；惟君之命，尽力从事，请君先发，仆为后殿。”庚寅，密、让将精兵七千人出阳城北，逾方山，自罗口袭兴浴仓，破之；开仓恣民所取，老弱襁负，道路相属。

翟让收留李密并让位，李密却恩将仇报，导致瓦岗军离心离德而崩盘

李密与翟让联手攻破兴浴仓，并开仓放粮，让老百姓随意搬运粮食。从此之后，李密与翟让主客易位。

留守洛阳的越王杨侗遣虎贲郎将刘长恭、光禄少卿房崱帅步骑二万五千讨伐李密，被李密和翟让联手击溃。李密、翟让尽收其辎重器甲，威声大振。

于是，翟让正式推李密为王，号为魏公。魏公府置三司、六卫，元帅府置长史以下官属，均由李密亲自统领。李密拜翟让为上柱国、司徒、东郡公，置长史以下官，僚属为元帅府之半。此外，“以单雄信为左武候大将军，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各领所部；房彦藻为元帅左长史，东郡邴元真为右长史，杨德方为左司马，郑德韬为右司马，祖君彦为记室，其馀封拜各有差。于是赵、魏以南，江、淮以北，群盗莫不响应”。

瓦岗军壮大之后，因为利益的分配问题，领导集团出现了各种矛盾。这样的问题，在后来的太平天国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起初，翟让的司马王儒信劝翟让自为大冢宰，总统众务，夺回李密的权力，翟让没有听从。翟让的兄长翟弘是一个粗糙愚蠢的人，他对翟让说：“天子汝当自为，奈何与人！汝不为者，我当为之！”意思就是说，你不想当皇帝，那就让我来当吧。翟让对这种言论不以为意，只当是一个玩笑，但李密听到了非常不舒服。

翟让这个人很粗暴也很贪婪。总管崔世枢很早就依附于李密，翟让曾将其囚禁在自己的私邸，要他给钱，不给钱就加刑。有一次，翟让召见元帅府记室邢义期博，嫌他来慢了，就打了他八十军棍。左长史房彦藻是李密身边的红人，翟让对他说：你攻破汝南得了那么多的财宝，只给李密，一点都不给我。李密是我拥立的，你不把我当回事，恐怕不太好吧。《资治通鉴》原文是这样说的：“君前破汝南，大得宝货，独与魏公，全不与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

房彦藻听了非常害怕，就与左司马郑颋一起劝说李密：“让贪愎不仁，有无君之心，宜早图之。”李密说，现在天下未定就杀自己人，不好吧？郑颋说：“毒蛇螫手，壮士解腕，所全者大故也。彼先得志，悔无所及。”意思就是，毒蛇咬了手，必须将手剁掉才能保全生命，如果不这样，恐怕是死路一条。

于是，李密设宴请翟让等人过来喝酒。作为瓦岗军的二当家，翟让带了一些侍卫。李密说，今天我和领导班子喝酒，不需要很多人，大家都散了吧。于是，李密的人很识趣地走了，翟让的人还不走。房彦藻见状对李密说：今天有点冷，大家都很辛苦，翟司徒身边的人也给他们一点酒食吧。李密说，那就听翟司徒的安排。翟让不知是计，就答应了，让身边人都走了，只有李密手下的壮士蔡建德持刀立侍。

此时，翟让但凡有一点点心眼，都应该觉察到不对劲，但是他没有看出来，确实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

翟让收留李密并让位，李密却恩将仇报，导致瓦岗军离心离德而崩盘

李密拿出一张良弓，让翟让试射。翟让拉弓才满，蔡建德在背后给了他一刀。翟让的亲信包括翟弘、郝孝德等人都被杀了。局面一度失控。徐世勣逃出来，被看门的军士一刀砍在脖子上，幸亏被王伯当叫住了。单雄信叩头请命，李密放过了他。

翟让这个人残忍寡恩，他被杀之后，所部没有一个人为他感到哀伤。至此，翟让的时代终结了。不过，李密手下的这些将佐也是人人自危，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心无芥蒂了。这也为以后李密战败埋下了祸根。

李密手下有徐世勣、单雄信、秦琼、程知节、罗士信、裴仁基、王伯当、魏征、张亮、李君羡、王君廓、牛进达、郭孝恪等人，都是当世英雄。除单雄信外，其他人都投靠了李唐，其中徐世勣、魏征、秦琼、张亮、程知节还登上了凌烟阁功臣榜。

李密没有肚量，不能容人，像翟让这样的人，即便没有房彦藻等人的挑唆，李密迟早也会收拾他。所以，徐世勣、单雄信等瓦岗将士对李密离心离德是必然的。

翟让这个人既没有远大的抱负，也没有长远的眼光，更没有三缄其口的缜密，再加上贪婪刚愎残暴，遇到李密这样的主，自然是必死无疑。

翟让本为一寨之主，后来让位于李密，本就十分尴尬。此时的翟让如果不那么骄横，在李密面前放低姿态，也许可以善终，至少不会死在李密的手上。看完这一节，我在书上写了一句话：“让不能卑，密不能安，必速祸。”

同样的故事还出现在《水浒传》当中。宋江上梁山之后，能力、威望均在晁盖之上。晁盖一寨之主，明里暗里均被宋江左右。后来，晁盖气不过，亲自率军攻打曾头市，却被暗箭射杀。至于死于谁之手，还用多想吗？不久后，宋江踏平了曾头市，为晁盖“报了仇”，并顺利成了梁山之主。

李密与翟让，宋江与晁盖，这两个故事的结局惊人地相似，我不知道施耐庵写《水浒传》时，有没有参考瓦岗旧事。

官场也好，职场也好，权力是很容易任性的，被人稍微一挑唆，就可以泛滥成灾。无论是上位者还是下位者，都一定要谨慎。尤其是当你的部下成了你的上司之时，一定要摆正位置，否则就会出问题。

（2023年11月14日于南太子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