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名相李德裕简介
有唐一代,泅海来琼的宰相不下十五人。当然,除了杜佑一人是抚定海南之外,其他的都是流贬而来。而李德裕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也是今天海口五公祠里的五公第一人。就李唐宰相中,李德裕的风仪堪比裴度,切谏犹如魏征,政才不下姚宋。正是因为李德裕是这样一个身怀文韬武略,功在当代、名垂千秋的千古良相,才反衬出他贬谪海南的悲剧色彩之浓重和作为五公之首的地位之尊崇。
千古名相李德裕简介
李德裕(787-850),字文饶,初名缄。赵郡赞皇(治今河北赵县)人,出身于世家大族。唐代赵郡李氏,乃山东望族,出过许多杰出人才。其宗族“冠内廷者两代,袭侯伯者六朝”。尤其元和一朝,赵郡三房每房各出了一个宰相:李吉甫、李藩、李绛。其中李吉甫就是李德裕的父亲,宪宗朝两任宰相,极力赞助宪宗削藩,封赵国公,赠官司空,谥忠懿。吉甫的父亲,即李德裕的祖父李栖筠,德宗朝也官至御史大夫。李德裕出身可谓名宦世家,而且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早期李德裕就颇受宪宗、穆宗赏爱,为名相裴度赏识并被其极力举荐,后尤见信于文宗、武宗。他也自己所说,“文帝宠深陪雉尾,武皇恩厚宴龙津”。又如其诗句所言,“十年紫殿掌洪钧,出入三朝一品身”,他在文宗大和七年(833年)和武宗开成五年(840年)两度为相。尤其在武宗朝会昌年间那次首相位置上,政绩卓著,运筹戎机、改革弊政、内制宦竖、外削藩镇,东定泽潞、北斥回鹘、变科场、抑佛教,实府库,泽惠于士民而扬威于四夷,后人称为“会昌中兴”。大唐国命得以再延祚一百年,与之不无关系。“黑山永破和亲虏,乌领全阬跋扈臣”。李德裕因功勋卓著而兼守太尉,进爵卫国公。
大中初,却遭刚即位的宣宗忌惮。政敌白敏中、令狐绹等借机罗织构陷,致使他去相,并进一步由太子少保、东都留守初贬荆南(治荆州),次贬潮州。宣宗大中二年(848年)再贬崖州司户参军,次年849正月抵达海南。同年十二月(850年)卒于贬所,终年63岁。后得以归葬,回复名誉。正如李德裕自己诗中所言:“自是功高临尽处,祸来名灭不由人。”
虽说人有不虞之祸福,是非公道却自有后人评说。李商隐在桂林做幕僚代府主郑亚写《太尉卫公〈会昌一品集〉序》时,甚至称李德裕为“万古之良相”。清代的王士禛把他与耸动华夷的裴度相比较,说:“李卫公一代伟人﹐功业与裴晋公伯仲。”下面我们不妨略表一下他各方面的功绩,一则见出万古良相所言不虚,再则反衬五公第一人的历史厚重感和身世悲剧性。
功成北阙
世家子弟的李德裕幼有壮志,从小受到良好教育,苦读经史,尤其精通《汉书》和《左氏春秋》。他聪敏过人且自小就有名士风度,曾不屑当朝宰相武元衡所关心的事体不称宰相身份。李德裕未出学院,盛有词藻,却不乐意参加科举考试。父亲劝勉他应试,他却说:“好骡马不入行。”宪宗朝,元和元年以门荫入仕,补官校书郎。父任宰辅,为避嫌,他不在台省任职,只是游幕于诸府。后历任监察御史、翰林院充学士、屯田员外郎等。长庆二年(822)九月,李德裕出为浙西观察使。自此,他开始独立主持工作,历任牧守、宰相,从地方到中央,从民政到军政,从风俗到宗教,无不取得巨大成就。
第一、民政方面移风易俗、富民安民。任浙西观察使时,李德裕竭力求治,革除陈规陋习,禁断淫祠滥祭。江南崇尚巫祝,迷信鬼神,若有父母,兄弟一人得了疫病,全家都弃置不顾。李德裕选择一些德望高的长老,用儒家的伦理道德加以教化,然后再让他们回去说服民众,辅以严刑峻法,对不接受教育的绳之以法,“数年之间,弊风顿革”。李德裕还下令将方志记载的前代“名臣贤后”祠堂加以保存,其余四郡淫祠一千一十所全部拆毁。同时又拆毁私邑山房一千四百六十处。一时间,风清弊绝,“人乐其政,优诏嘉之”。再如任西川节度使时,四川初经战乱,剑南西川节度使杜元颖腐败贪婪,南诏、吐蕃则常常甚至深入到成都劫掠人口、财物。李德裕明令蠲免苛役重赋,鼓励树艺畜牧,严令限制买卖人口,拆掉僧尼的私人庐舍,占用的土地归还给农民耕种。几年之后,生产得以长足的发展,社会也渐渐安定下来,“数年之内,夜犬不惊,疮痏之民,粗以完复”,也有利的配合了西川边疆防务。
第二、政治方面抑制宦官、劝诫皇帝。中晚唐时期,宦官干政几乎是一个割不掉的毒瘤,顺宗、宪宗、敬宗都死于宦官之手,穆宗、文宗、武宗、宣宗、懿宗、僖宗、昭宗都是宦官拥立。自德宗宦官统帅神策军成惯例后,在武宗朝宦官的军权一定程度收回,宦官集团受到很大的扼制。李德裕全力协助唐武宗,向宦官集团步步紧逼,在抗回鹘、平刘稹的战斗中,一反宦官监军的惯例。唐武宗削夺了大太监仇士良的官爵,没收了仇士良的家财,极大地震慑了宦官集团的嚣张气焰,依附于宦官集团的朝中官员也不得不有所收敛。宦官们对此在武宗面前一再诋毁李德裕。王夫之评论是公允的,他说:“李德裕之相也,首请政事皆出中书,中竖之不得专权者,仅见于会昌,德裕之翼赞密勿,曲施衔勒者不为无力。”而且如果依靠李德裕,而不是李训、郑注等小人,甘露之变未必发生。
唐敬宗即位以后,生活奢侈,到处索供。刚当上皇帝,就让浙西进贡银质妆具二十件,又让浙西进贡缭绫一千匹,李德裕都上疏以太宗命李大亮停献名鹰,玄宗禁止在江南捕鴶诸鸟的故事为鉴戒,指出浙西“数年已来,灾旱相继,罄竭微虑,粗免流亡,物力之间,尚未完复”,为了“不困疲人,不敛物怨”,希望皇帝向汉文帝学习,减轻百姓的各种负担。敬宗看了上疏后,很快准其所请,“优诏报之,其缭绫罢进”。这事也体现了敬宗宽怀博大的一面。一些地方官希望靠进贡来博取皇帝欢心。李德裕上疏不谄媚朝廷以求进身,唯以天下苍生为计。
第三、军事方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早在任西川节度使时,李德裕就以其高度的责任感和超凡的才干,考察图志,革新兵器,修筑杖义城和御侮城等城防,改善粮草供应方式,既保证了车夫的安全,又能保证粮食的供应,组建军民一体的“雄关子弟”,很快重新组织了边疆的卫戍格局,成功的西拒吐蕃,南拒南诏。太和五年(831)五月,南诏主动放还了以前所掳掠的四千人;九月,吐蕃维州守将悉怛谋还率部下到成都投降,李德裕一面上奏朝廷,同时派兵迅速入据其城,使沦丧四十年之久的维州城,不费一兵一卒,又重新归还了唐朝。尤其是在对待回鹘的抚剿接合的态度,更显示出一代明相的智慧和果敢。会昌年间,回鹘发生了一系列变乱,竟然带兵抢掠云朔之地。牛僧孺等主张“固守关防,伺其可击则用兵”。李德裕详细审视了当时的情势后主张果断出击。武宗赞同李德裕的主张。在李德裕的调度下,河东节度使刘沔的部将石雄率部痛击乌介可汗,回鹘军被打得一败涂地,“降其部落二万余人”,乌介可汗逃之夭夭,太和公主被迎回了大唐。这次对回鹘的反击战,取得了重大的胜利,维护了唐朝北方边境的安全,基本上解除了威胁,结果是,“是时王室几中兴”。
李德裕在对待藩镇上根据卢龙镇、昭义镇的历史和现状的分别采取静观其变和强力抚定的措施。前者与宪宗朝李绛平魏博镇时静观其变、乱而后抚如出一辙。而后者则与裴度平淮西的艰苦卓绝、临阵对决如出一辙。只用了短短十三个月的时间光复五州三十一县。“自开成五年冬回纥至天德,至会昌四年八月平泽潞,首尾五年,其筹度机宜,选用将帅,军中书诏,奏请云合,起草指踪,皆独决于德裕,诸相无预焉。”李德裕功高盖世,荣升太尉,进爵卫国公。
李卫公不仅出将入相、文韬武略,且性情清亮自重,不肯与势门相来往,在他执政期间,“绝于附会,门无宾客”。旰劳忧宵,却不失厚重和风雅。他有首描写宰辅平章的诗,极其清雅典重。诗云“内宫传诏问戎机,载笔金銮夜始归。万户千门皆寂寂,月中清露点朝衣。”这种日理万机后的回家路上,看到千门万户的安宁祥和,心中有如“月中清露”一样清爽。《唐书》中记载他以器业自负,特达不群,奖善嫉恶,“所居安邑里第,有院号‘起草’,亭曰‘精思’,每计大事,则处其中,虽左右侍御不得豫。不喜饮酒,后房无声色娱。”《唐语林》也说:“李卫公性简俭,不好声妓,往往经旬不饮酒。”然而,这么一个风雅功业具不凡的人物,却几乎是无端被贬至当时最蛮荒之一的海外南疆。
魂断南溟
一般都认为,李德裕在宣宗朝连贬三次、流死珠崖的主要原因是作为李党党魁在“牛李党争”中失败的结果。但笔者不以为然。李德裕最终的被贬最主要的原因是宦官拥立的皇太叔光王李忱对他的高度警戒。他比李德裕小十三岁,是第十一代天子宪宗的儿子,第十二代穆宗的弟弟,第十五代武宗的叔父。武宗本来就一直看不起光王,而李德裕又是武宗的股肱大臣。再者,李德裕才略和功勋都让他很无把握。在即位之日(846年4月),李德裕在太极殿奉册。事后,宣宗对左右说:“适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顾我,使我毛发森竖。”第二天罢为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荆南节度使。
公元846年5月,其他武宗朝被贬的李宗闵党徒,如牛僧孺、崔珙、杨嗣复、李珏皆同日提升。这些惯于结党的人,这下终于可以发挥他们的一贯的长项,既陷溺李德裕,又迎合宣宗。大中元年847,他们指使党人李咸污蔑李德裕辅政时的一些私事。于是在该年秋,又改为以太子少保身份留守东都洛阳。不久再贬潮州司马。
温庭筠《题李卫公》诗句“千岩万壑应惆怅,流水斜倾出武关”,描写了李德裕初贬的情形。当船行至汨罗水时,他凭吊屈原,借古讽今,诗云:“远谪南荒一病身,停舟暂吊汨罗人。”贬谪潮阳,只是有计划迫害的一个开始。白敏中等非得至之死地而后快。他们马上就开始罗织“吴湘案”。李德裕遂再次以谬断刑狱等罪名流贬崖州。李德裕大中二年(848年)冬刚抵达至潮阳,席不暇暖,旋踵之间就又贬书到了。贬谪文献《再贬李德裕崖州司户参军制》见诸《全唐文》卷七十九,此不具载。考诸李德裕一生功业,这篇贬书可谓不计轻重、颠倒黑白,但却是一篇非常好的历史反面说明书。中曰,“唯以奸倾为业”显然无法服人之心;“动多诡异之谋”则是对穆宗、文宗、武宗等事业的否定,也是牛李党人为李德裕当年杰出才略所反衬出的鄙陋狭隘的掩饰和报复;而“潜怀僭越之志”,则是起草制书者进一步用来威吓本就胆慑的宣宗的污蔑蛇影之词;“朕务全大体,久为含容”,更是欺人之词,刚即位就驱逐之,两年之内,三次贬黜,含容其久乎!“积恶既彰”不过是一般势利小人攀援的罗织,“公议难抑”,不过是白敏中辈之私心。全文只有“移投荒服”是事实。“白敏中、令狐綯,在会昌中德裕不以朋党疑之,置之台阁,顾待甚优。及德裕失势,抵掌戟手,同谋斥逐。”稍作比较,君子小人现矣。
从潮州出发,至大中三年(849年)正月抵达珠崖郡。贬谪途中有诗记录其所见所感,诗云:“岭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椰叶暗蛮溪。愁冲毒雾逢蛇草,畏落沙虫避燕泥。五月畬田收火米,三更津吏报潮鸡。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到崖州后曾登城楼,怀乡咏叹:“独上高楼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环绕郡城的青山恰似愁肠百结,亦似羁縻人回乡的链子,所以只能无奈的用远望当还乡了。这种流贬岁月、羁旅愁思让他华发催生,如诗所云,“寒暄一夜隔,客鬓两年催”。催生华发的还有崖州困顿生活。李德裕自己在《与姚谏议书》痛陈没人救济,说:“大海之中,无人拯恤,资储荡尽,家事一空。”虽然,他奖掖孤寒,竟致贬崖州时出现“三百孤寒齐下泪,一时南望李崖州”的场景,那些三百孤寒在权势熏天的白敏中、令狐绹左右朝政时,也不可能有所作为。李德裕自己感愤,“十五餘年車馬客,無人相送到崖州”,也无人救助。姚谏议姚邰乃是李德裕的表弟,遣人饷以衣物给在他,乃是雪中送炭的义举。南宋洪迈在《容斋随笔》盛赞姚的盛情高义,还举赵鼎遭遇做比较。这些义士当中,其实还有一人,就是党争的另一牺牲者李商隐。他身份尴尬却不避嫌疑,诗酬李德裕。诗题直书《李卫公》:“绛纱弟子音尘绝,鸾镜佳人旧会稀。今日致身歌舞地,木棉花暖鹧鸪飞。”
从李德裕的信中,可见李德裕举家而迁,生活困窘竟至于“百口嗷然,往往绝食”的地步,何其凄惨!李德裕在《寄家书》表达了垂老投荒的遗憾:“琼与中原隔,自然音信疏。天涯无去雁,船上有回书。一别五羊外,相思万里余。开缄更多感,老泪湿霜须。”于是经常登临望阙亭,遥望故国,销愁舒愤。据《唐语林》卷七载:“李卫公在珠崖郡,北亭谓之望阙亭。公每登临,未尝不北睇悲哽。题诗云云。”有时还去凭吊前代宰相韦执谊的墓葬,与在南贬的路上凭吊屈原亦寄哀明志不太一样,这里更多的是同病相怜。大中三年,农历年十二月(公元850年)卒,时年六十三。正月才到的珠崖郡,十二月就殁了,所以在崖州的岁月不足一年。李德裕在崖州曾给段成式写过信,曰:“自到崖州,幸且顽健,居人多养鸡,往往飞入官舍,今且作祝鸡翁尔。谨状。”从实际的遭遇来看,这是拿农家乐来安慰朋友的话,如果顽健,为何一载而殁!
李德裕生前死后其他一些问题,诸如死于哪一年,归葬时间,后裔化黎与否等等一直存在争议,张之洞、郭沫若、陈寅恪等前贤皆曾论及之,笔者拟另著文清理。
千古良相名垂千秋
李德裕功成北阙,却魂断南溟,史家扼腕不平,感慨曰:“呜呼烟阁,谁上丹青?”大中二年七月,朝廷续画功臣图像于凌烟阁,但对会昌年间功迹卓著的李德裕竟无人提及。李商隐写了《漫成五章》、《旧将军》等诗责问:“云台高议正纷纷,谁定当时荡寇功?”其实真正的良相不上凌烟阁,自然永远活在人民心中。他三治浙江,浙江军民大治,当时就很受感戴;疆理四川,抚定发展了多年的滋扰不安军政,成都新繁县宋代建有“三贤堂”,李德裕即为三贤之一。河北赞皇县至今犹有清朝为李德裕建造的“名相坊”。在海南流传有很多李德裕救济百姓、治水,甚至与“歌仙”结亲等故事,虽有的是不经之谈,故事的草根性,却极好的说明了李德裕在海南人民心中正直、勇敢、亲民的形象。
李德裕壮年得位,锐于布政,革弊泽民;决策论兵,举无遗悔;破虏诛叛,摧枯建瓴;以身扞难,功流社稷;胸次磊落,气象光明。用杜甫“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诗句形容他并不为过。笔者以为,就李唐宰相中,李德裕的风仪堪比裴度,切谏犹如魏征,政才不下姚宋。正是因为李德裕是这样一个身怀文韬武略,功在当代、名垂千秋的千古良相,才反衬出他贬谪海南的悲剧色彩之浓重和作为五公之首的地位之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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